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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走马

是之前为合志写的 不打算出了 所以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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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一个两个嘲笑我/笑我耳朵失灵的/笑我放你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01

窗外连夜小雨已停,但天还阴沉,西面的云如被洞穿喉咙的猎物般从阳光漏下的缺口处汩汩流出血红色彩。空气湿润,混着一股叶子和泥土的腥味。

“被被,和我去锻刀。”审神者叫住正准备去打理田地的山姥切国广,快步往锻刀室走去。

这是一个刚刚建立的本丸,马厩里空空如也,田地还是杂草丛生的状态,战力更是严重不足。时政偏偏催得紧,要求扩充战力、尽快击退时间溯行军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送来,逼得新上任的审神者每天不是窝在部屋里研究出阵方案,就是泡在锻刀室里守着刀匠抱怨。

“又催了吗?”山姥切国广帮着刀匠把木柴扔进火炉。

“啊啊,”审神者叹口气,“跟除了我世界上没别人能用了一样。”

狐之助贴上加速符后跳到审神者肩头,安抚性蹭蹭对方的脸:“辛苦你了。”

顷刻间耀眼光芒闪现,这光芒前几次出现时,审神者和他的近侍还会充满期待的守在熔炉旁,但现在,这种期待已经被过多的锻刀次数钝化了。

山姥切国广能感觉到和自身同出一脉的灵力在光芒后一点点聚集成人形——又一个新的付丧神显现了。

“啊!这是!”审神者猛地攥住自己身边人的披风,突然的拉力让山姥切国广一个趔趄。

身着蓝色狩衣的付丧神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还在摆弄胸前的护甲,像是并没有适应这副躯体,动作生疏僵硬。

救回自己被单的山姥切国广瞥了眼快要跳起来的审神者。

“吾名三日月宗近,”三日月宗近笑了一下,“嘛,您当然是知道的,那么,多多指教了。”

三日月宗近的显现无疑给新上任的审神者打了一剂强心针,审神者少有的失态,在一边抱着狐之助无声尖叫。没能等到主人命令的山姥切国广叹口气,自觉带三日月宗近熟悉本丸环境。

不过本丸不大,很多地方还积着灰,乱糟糟一团,帮着新人收拾完居住的部屋其实就没什么可做了。通常负责带新人参观的乱在一旁提议,可以去演练场感受一下。

“可能还不适应这副身体吧,毕竟刚才显现。”

虽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三日月宗近迟疑一秒还是应了下来,毕竟拒绝别人的善意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如果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走在最前面的山姥切国广头也不回,“很有可能明天就会有出阵任务,还请回去做好准备。”

三日月宗近轻笑一声。

目送三日月宗近走回部屋,树荫下的乱伸个懒腰,懒洋洋地开口:“有气度的大人物呢。”

山姥切国广只是垂着头,也不说话,模仿乱记忆里的兄长揉揉身边人的头。

果然如山姥切国广所预料的,三日月宗近第二天就被安排了任务:山姥切国广领队,烛台切光忠、山伏国广、乱藤四郎、压切长谷部和三日月宗近组成第一部队出阵。

“这次主要是帮助三日月宗近适应,任务难度不大,但是希望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山姥切国广逐个检查大家佩戴的刀装,最后走到三日月宗近身边。

手心里突然被塞了一个小巧物件的三日月宗近正要发问,就看见山姥切国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本丸只有这么一个御守,被审神者留给了自己的近侍。一向办事稳妥的总队长权衡利弊后,决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把这个救命符交给本丸里更为珍贵同时练度尚低的天下五剑。不过三日月宗近并不知道御守的稀少,只当是近侍忙中出乱,忘了交予自己装备又不想他人知晓,于是安静地收好,体贴的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这个交换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完成了。

“给大家添麻烦了,”三日月宗近微叹,“那么,近侍大人,走吗?”

 

02

如果忽略内番上的笨手笨脚,三日月宗近可说的上是完美,但这种不擅农活的笨拙不是令人叹息的缺憾,反而能为他独特的气韵增添一笔。

对方名声赫赫,同自己有云泥之别。

山姥切国广这么想着,拒绝了审神者将两人安排在一起内番的提议。

审神者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近侍拒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山姥切国广离开之后一细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切国估计也不知道自己瞎想了些什么,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不上三日月宗近,误以为其他人都更看重三日月,对方就算是不擅长农活得到的也是积极的回应,而他自认为仿品,总认为自己各方面都不如名刀剑。尽管过分在意仿品身份,但说到底也是国广的优秀之作,身为刀剑时也是荣誉加身,所以不希望别人通过比较脏兮兮的自己和光彩熠熠的三日月来得出一种自己处于劣势的结论也是情理之中。

更不希望身为主人的自己因为这样的对比而作出最终宣判。

放下手中的文书,审神者突然笑出了声:“我也应该放个假了。”

拒绝了审神者的山姥切国广出了部屋就开始后悔,自己做事如此的情绪化,也不顾主人有什么用意就草率的拒绝,也难怪审神者会更偏爱沉稳的三日月宗近。而且说到底,这样的认知和三日月宗近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因为不想被剥夺宠爱就去逃避主人的决定,霸占着属于三日月宗近的近侍之位,这对于三日月未免过于不公。

明明自己所不能接受也不能达到的完美,对于三日月宗近只是常态而已。

自我审视后觉得自己问题相当大,又不希望亲耳听到审神者真的下达更换近侍的决定的山姥切国广做了一次缩头乌龟,以演练的名义躲到了隔壁本丸。

演练不过短短半天就结束,毕竟这类自欺欺人的逃避注定无法维持很长时间,还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山姥切国广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啊切国!”审神者就守在门口,一看他进门迅速拉住了他,“快去帮山伏搬东西!”

“?”山姥切国广完全状况外。

山伏国广和其他人正往出搬审神者引以为傲的藏酒——“这可是我从朋友那里弄来的好酒,多放几年会更好哦!”当时扔下近侍去收拾本丸庭院杂草而自己冲去附近本丸抢乔迁礼物的审神者眼里闪着酒鬼专属的光芒——搬出来的数量并不少。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审神者拍着山姥切国广的肩膀,眼里是熟悉的酒鬼的光芒。

“任务文书……?”被众人敬酒后已然醉酒不过是艰难保持着理智的山姥切国广第五次提起堆在部屋小几上未处理的文书,但是被问的审神者已经从一开始的假装听不到变成了满脸酡红醉倒在桌子上真的不省人事的状态。

短刀们在开始前被哄去了附近远征,当然说是远征其实更像是野餐,烛台切光忠在半天时间里奇迹般的做了足够他们吃的便当,药研和乱领队,每个人提着食盒高高兴兴的出发了。

一期一振就坐在旁边,听到了总队长一次比一次无奈的发问全过程,没忍住笑出了声:“放松一点嘛,既然已经这样了,应该好好享受就是。”

山姥切国广隐约感觉到话题和自己的思维都偏向了不受控的方向。

三日月宗近并未碰酒,神色清明,但是被周边同伴们的醉态逗得不住发笑,面颊微红,如同微醺。

“切国如果在意我可以陪同你处理。”三日月宗近这么说,身子向山姥切国广的方向前倾,是一种礼貌的聆听姿态。

“切国?”山姥切国广也有一点上头,只捕捉到了句子的前几个字。

“听到主人这么叫你,感觉很好呢,就擅自试了试。”虽然知道对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是三日月宗近依然相当有耐心的回复了理智即将下线的近侍。

山姥切国广懵懵的点头,又下意识的重复:“很好呢。”

重复完就盯着三日月宗近的脸发呆,过了半晌突然开始呓语。

三日月宗近凑近去听。

“三日月……不会生气……比我强很多……主人喜欢……完美……我不喜欢……”

本丸最有耐心的近侍大人酒后吐的真言是这样的?三日月宗近微怔。

比起年轻的审神者,阅历颇丰的三日月宗近更是人精,不消片刻就意识到了山姥切国广的纠结与挣扎。

三日月宗近低着头看着快要睡着的山姥切国广,一贯的扬起的嘴角无意识拉平。

我以为世人皆追求完美,怎么这个年轻的刀剑会提出如此驳斥。

听了三日月宗近的复述,一期一振沉思片刻。

“可能是您过于完美了,”一期一振说,“太过完美,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微不足道的,是得不到回应的,甚至平常正常的相处都会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意味。太过完美的人,会让人畏惧吧。不过,没有人是完美的,意识到这一点前,自己会很恐惧吧,恐惧做不到的自己,也恐惧做得到的同伴。”

“试着再任性一点看看?让总队长意识到您也是不完美的,这样也不会因为得到主人的喜爱而太过惶恐。而您,”一期一振顿了顿,“本就是不完美的,这是可以对同伴表现出来的。”

“我以为世人皆追求完美,”三日月宗近若有所思,“但果然不完美才是存在吧。”

跟着一期一振把院子里的醉鬼送回部屋,撑起山姥切国广时,对方不舒服地唔哝一声,而后一只眼挑起一条缝看身边人,含糊的喊了一声“三日月”。

“切国,回去睡,走吗?”

 

03

天空昏沉,白雪纷飞,地上瓦上都厚厚积了一层,盖着掉了叶的枝,盖着结了冰的水,风一吹就扑簌簌掉下几粒。

三日月宗近来的时候是还掉着枫叶的秋天,好像才没过几天就赶上了下雪。毕竟每天都是繁重而千篇一律的任务,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太过正常,所以直到真切看到飘雪才会有“冬天真的到了”的实感。

活力充沛的短刀们睡醒一看见窗外飘雪就兴奋地推着一期一振出门,也顾不上没穿好的鞋袜。藤四郎的大哥一期一振只好拦在门口帮他们整理好衣物。

五虎退和厚藤四郎不知道说了什么,前者撇着嘴就要哭出来;鲶尾和今剑凑在一起,打算用雪垒出一个喝醉酒以后跳舞的审神者;药研抱着手站在一边,代替大哥看护着弟弟们……

“真热闹呢。”三日月宗近呷口红茶,暖流入喉,浑身都舒展开来。

一期一振附和着,也呷一口,唇齿留香。

因为看见一期一振每天都被一群小孩子围着缠着,审神者索性把他安排在了短刀部屋,负责短刀们的起居。而三日月宗近没白天没黑夜地跟着山姥切国广不停出阵,除了吃饭,很难和住在短刀部屋的一期一振碰上面。所以现在这样,两个人得以分别从出阵任务和照顾短刀的繁重事务中解脱出来,坐在回廊上一同赏雪的悠闲时光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唯我在此/唯我在此/雪落下。”三日月宗近仰头,天空灰蒙,雪徐徐落下。

“很棒的俳句呢,”一期一振笑着叫住不远处的山姥切国广,“总队长也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今天不是没有任务吗?”

准备去演练场的山姥切国广停住步子,犹豫半晌还是没能抵挡住寒冬里热茶的诱惑,加入了茶局。

“听到刚刚的俳句了吗?感觉怎么样?”一期一振边为山姥切国广斟茶边问。

“很美,”山姥切国广顿了顿,“但我更想问这是哪里来的茶。”

三日月宗近笑得直往后仰。

“没有见过吧,这是主人从现世拿回来的好东西呢,说是茶包,一泡即可。”

山姥切国广打量褐色茶汤,轻嗅,茶香扑鼻,这是主人拿给三日月宗近的礼物吗。

“现世的东西。”

“是是,”三日月宗近歪着头,“这样说来我们也应该算现世的人吧?毕竟过去的我们已经存在于过去了。”

一期一振反对道:“那您是如何得知小林先生的俳句呢,还是靠过去的记忆吧?这样说来我们还应该是属于过去。”

三日月宗近转向山姥切国广:“您怎样看呢?”

“如果我们属于过去的话,”沉默半晌,山姥切国广突然开口,“那我们是以什么身份作战呢?”

回避了自己的问题。三日月宗近盯着低着头的山姥切国广,对方的脸被兜帽的阴影掩盖,像是一株弯着腰的草。

“这样说呢,不要拘泥于所谓的现在与过去,我们应该属于当下。为了原主战斗或为了审神者战斗都是为当下的主人战斗,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三日月宗近摇晃着头,吟诗一般。

“受益匪浅。”一期一振鼓掌附和。

山姥切国广捧着茶细细打量三日月宗近,后者也因为感受到这股存在感强的视线而询问。

“三日月……你好像很少这样发表自己的观点。”

三日月宗近哑然失笑,自己果然在总队长这里被贴有奇怪的标签。

“嘛,毕竟这里是可以说话的地方。”

山姥切国广张了下嘴,又很快闭上。

这里是可以说话的地方?那他也是可以说话的人了?

自己这是得到了三日月宗近的信任?

“原来山姥切你在这啊,”喘着粗气的长谷部突然出现在三人旁边,因为主人的命令紧急,他跑得飞快,“快,主上叫你和三日月赶紧过去!”

山姥切国广倏地站起身,下意识回望身后的人。

三日月也正注视着他:“切国,走吗?”

 

04

这次的任务来的突然。

“就在本丸附近出现了多股强烈的时间波动,但是,”审神者面容严肃,“时政完全没有给我们任何预警。”

山姥切国广和三日月宗近对视一眼。

“几个月之前,我就感到有些不对了,”审神者咬着食指指关节,声音含糊不清,“为什么会给我这么一个新人这么繁重的出阵任务,为什么会有如此混乱的时间安排……现在看来,应该是出现了时政也无法解决的大问题,所以每位审神者都必须承担多出来的这部分动荡。”

“这么强的时间波动,很大可能会引来检非违使。人越少灵力波动越小,遭遇检非违使的概率也越小。切国,三日月,只能拜托你们二位去探查情况,请务必保证自身安全!只是探查情况,千万注意安全!”

两人互相检查刀装,彼此无言,周身空气紧张肃穆。

“这个,还是应该还给你。”

三日月宗近从怀里掏出第一次出阵时山姥切国广塞给他的那枚御守。

“本来就是主人给你的,不要自顾自的塞给别人嘛。”

山姥切国广推回去:“你比我更需要。”

被拒绝的人反手攥住山姥切国广的手,用的劲很大,山姥切国广只觉得手指被挤压的生疼。

“主人是不是没有向你抱怨过我这个任性的老头子?”三日月宗近笑着,但是眼睛没有任何弯曲的弧度,“这是主人给你的礼物,我不收这样的东西。”

三日月宗近加重了“给你”的读音。

“总是逃避可不行,连别人的爱和关心都习惯性逃避了,这样自顾自做决定怎么能行呢。”

山姥切国广只得收下,脸上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羞赧和无措。

“出阵前说这么多无关的话。”他小声反驳到。

虽然这种无力的反驳在听的人耳朵里更像是一种幼猫得了抚摸后的无意识哼叫。

一路上警惕地做好了战斗准备,但直到审神者标注的地方两人都没碰到任何敌人,除却明晃晃的敌人气息,可以说的上是相当平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

没有敌人袭击反而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时间溯行军并无自主意识,无法做出伏击这样的决定,他们只会如同机器般按既定程序攻击历史关键人物去影响历史进程,并默认与阻碍他们的人作战。

那么,他们后面的人为什么会投放如此大量的溯行军却不改变任何历史,也不攻击任何本丸呢?

几秒后,三日月宗近和山姥切国广相互确认般缓慢开口:“检非违使。”

比较被审神者召唤出的刀剑男士,检非违使才是不受任何一方与任何因素控制的真正的时间秩序产物,具有强大的力量,无差别对可能出现的变数进行绞杀。如果敌人意识到检非违使出现的规律,那么,短时召唤出大量时间溯行军,不仅可以引来维护历史的刀剑男士,还会引来强劲的检非违使。

时政的混乱或许正是因为大量异常出现的溯行军导致的检非违使攻击,这样的话,不只是距离最近的他们的本丸,未来或许全部本丸都会以这种方式被重创,时间溯行军将失去阻碍,肆意篡改历史。

此时两人追到了岔路口。

敌人的气息忽然消失。

“想要投放这么大量的溯行军,距离和数量只能选择一个,肯定需要历史修正主义者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他现在解除了溯行军,说明我们追的方向是对的,我们必须追下去。”

要怎么办?分开太过危险,但是放弃一条路可能会与真凶失之交臂。

要怎么办?审神者在这时候会怎么办,他一定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山姥切国广根本无法作出决定,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无法作出干脆利落的决定,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刀,无论选择什么,前面都会是一场恶战。

“切国,”三日月宗近开口打断他的思考,“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不,三日月,这太危险——!”

三日月宗近盯着他。

“所以主人总是抱怨嘛——我是一个任性的人。”

“切国,”三日月宗近紧紧抓住山姥切国广的肩膀,五指用力到似乎要扣入骨肉,逼迫他因为自己带来的疼痛而抬头,“向前,不要逃避,既然我们站在岔路,就注定要向前。”

“我向左,你向右,切国,走吗。”

是肯定句。

 

05

阳光是松饼上的糖浆,粘粘稠稠裹着空气里的尘埃往地上淌,只是看着就觉得舌尖感受到了腻到发苦的味道,这股甜腻在喉咙里搅动,逼着人呕出胃酸来压制。

山姥切国广没能吐出什么东西来。

虽然世界已然颠倒混乱——云被踩在脚下和成新泥而花开在蓝天幕布上,鸟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而它站的石头在高歌——混乱的世界已经没了任何准则,可他的胃依然坚持着物质守恒这样的古板规则,不肯吐出并不存在的食糜。

于是只有胃酸孤独地一路向上,灼烧着食管想要见识新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会比胃里更好吗?

他想发问,可声带并不在自己身上——他看向身边的草,他们快速啮噬着自己的声带,却吝啬给出言语,只是垂着头,模仿过去的自己。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要垂着头?

在这团令人窒息的安静里,身边的影子忽然开口,这群沉默的、不起眼的家伙因为脱离了主人获得自由而突然聒噪起来。

“还好吗?”“快去叫主人过来!”……

山姥切国广悲哀的意识到,影子也抢走了同伴的声带,像那些草一样顺利的活成了一个人。

他要变成垂着头的草了,而同伴们要变成扭曲的暗影了。

影子好像发现有人意识到了他们伟大的替换,尖叫着扑向他,缠住他的四肢和头颅,要把他往体内拖,要吃了他的肉体,要捏碎他的心脏。

要吃了他的眼,让他看不见。

沉沉的泥泞上方突然伸出更有力的一只手钳住他的肩膀,要硬生生把他从深渊中拖出来。

被紧紧钳住的肩膀让山姥切国广感觉到了久违的痛苦,能够反馈疼痛的神经元终于从冬眠中醒来,发出微弱的电流,肌肉慢一拍开始痉挛,想要反馈自己活着的讯息。肉体在痉挛,心脏在搏动,而被吞噬的眼还在。

他看见山伏国广跪坐在自己身边。

“兄弟”,山伏国广问,“发生了什么?”

影子只是安静地匍匐在山伏国广脚下,随着烛光摆动而微微颤抖,死物一般。

屋里只有山伏国广在说话。

原来没有影子能脱离主人,也没有影子能吃掉他,那么它柔嫩的同党也不能吃掉自己的声带,更不能为自己发声。山姥切国广在影子旁垂着头这样想,但是没有出声,尽职尽责扮演一棵生长过度的草。

“兄弟,”山伏国广手撑地站起身,俯视着他,“你不能再逃避了,这次没人能救你了。”

他逃避了什么?

人是会思想的芦苇这种富有哲理的名言在这里反而显得滑稽可笑,居然真的有一个人样的草杆在冥思苦想,强迫自己吸收养料的器官进行高难度的思考。

他逃避了什么?

沉默的影子攀附上他的膝盖,与他对视,他在黑色的沼泽中下陷,感觉到水涌入鼻腔,肺部仅存的稀薄空气被挤出,求生的本能命令头颅高高扬起去汲取所剩无几的空气,一瞬,捕捉到了嵌在水面的东西。

那是一双他熟悉不已的眼睛。里面漾着一弯新月,而瞳色是靛蓝波浪涌来。

他逃避了什么?

影子张开嘴,撕裂处的大光斑发出山伏国广的声音:“三日月宗近回不来了。”

啊……回不来了,是的,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如果在分岔路放手的话就会走散,走散就会有人回不来。

可是我,山姥切国广看着坐在阳光里的自己,可是为什么我回来了?

为什么是我回来了?

“不想说就不说了,”山伏国广将手搭在兄弟的肩上,热度隔着衣物源源不断的传来,“主上叫你醒了以后过去。”

 

04

“猜猜哪只手里有叶子,猜对的给你一个小判,猜错要给我一个哦。”博多藤四郎平举两只手,拳心向下,攥的紧紧的。

“右边。”山姥切国广还在忙着耕作,头也不抬。

“错了,”博多哼哼一声,“要多观察多观察!总队长这样头也不抬一定会输的!”

“还是右边,”乱参与第二次游戏,“虽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错咯!”博多展开手心,左手里躺着有些皱巴的叶子。

三日月宗近也来应战,慢悠悠的指向了左手。

“哇!第一个胜利者出现了!”

接过博多递过来的金闪闪的小判,三日月宗近打趣道:“吉事尚左。”

“并不一定吧?”喂完马的压切长谷部走过来,“也有地方说左膳是不好的。”

“在神前出步要先左脚,这就是所谓的进左退右,这样看左还是吉祥的。”石切丸补充道。

“可是左前是不好的意思吧?”压切长谷部再次反驳到。

三日月宗近托腮沉吟,然后啪的合掌,打断讨论。

“可能是天下五剑的庇佑吧,所以无论左还是右,都是大吉。”

假的。

山姥切国广想。

天下五剑的庇佑能有什么用。

他明明连自己都无法庇佑。

“……你是说,你们在岔路分开了?”审神者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听不清楚。

山姥切国广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定格在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审神者身上。

“是的。”他回答,声音嘶哑,喉咙被砂砾摩擦般酸涩尖痛。

“你们推测,是有人刻意引导检非违使出现?”

“是。”

“于是三日月他……”

未说完的问题断在了这里,就如同突兀断在了岔路口的记忆。

审神者和山姥切国广对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说不出口的既定事实:

三日月宗近,碎刀。

审神者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涌上喉头的酸涩,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之后三日月他和你分开行动,等到你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你回到本丸了?”

“是。”

自己的猜想被一一验证,端坐的人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骨头,连续几天未曾合眼的审神者无力地倚着后墙,无奈苦笑。

“幸亏有一个御守在,不然,连你都没了,我真的就撑不住了。”

御守?

什么御守?

山姥切国广面无表情地掏出三日月宗近塞到自己怀里的御守,那个被他俩推来推去的珍贵御守已经碎裂,上面还有凝固发黑的血渍。审神者的话说明了这血只能是出自自己。

破碎的物件躺在掌心,山姥切国广看到不远处的三日月宗近以同样的姿态倒在血泊中。

那么多的血是会从人体里流出的吗?跳动的心脏每天是泵着这么多的液体在工作吗?

山姥切国广又看回手心里的御守,碎片扎在他自己的手心里,流出的血混进了远处的血泊。这色彩坠着他下落,要沉入土壤,沉入黑暗,沉入一片漆黑的死亡。

事实上,应该是他躺在那里,应该是他。

原来不是左吉右凶的选择错了。

不是是否走进岔路的选择错了。

不是天下五剑的庇佑错了。

不是三日月宗近的所谓任性错了。

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从来没有做出过选择。

是他自己放弃了所有决定命运的选择。

他逃了。

是他逃了。

 

03

雨过初晴,蜻蜓点水,波纹断在水边石上。

由于溯行军的突然行动,时政的混乱状态持续发酵。在关于三日月宗近碎刀情况调查及溯行军动向的文书上交两天后,本丸与时政的通信彻底中断。

得不到进一步指示,本丸也只能进入修整期。骤然从繁重出阵任务里解脱的山姥切国广一时难以适应,自觉承担起打扫部屋的工作。

收拾时从柜子的角落翻出一大堆茶包,红茶绿茶黑茶花茶,混在一起放了很久,闻起来的味道奇妙而和谐。算起来,不过放了几个月,应当是还可以喝的。

都是茶香,本身味道又都很浅才会这样吧。如果是两个味道都极强的东西放在一起,恐怕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钻进鼻子也会打架,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山姥切国广又翻出三日月宗近的茶具,面对一整套叫不出名字的器具有些迷茫无措,最后只是单拎出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去清洗。

本丸有几个炉子,冬天上面放着寿喜锅,咕嘟嘟冒着泡,各种食材煮熟后的香气四溢,三日月宗近总是说老人家牙口不好,把土豆煮的烂乎乎,结果每次清洗的时候锅底都是粘在锅底的土豆片;夏天煮着绿豆汤,豆皮被煮开,颜色很快也浸出来,加几勺白糖,就变得甜森森的。

此时炉子上没有东西,山姥切国广放上水壶。

引燃物燃的很猛,带着煤和木炭也烧起来,火焰烈烈,炉子里噼里啪啦的响。

无纺布裹着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茶,山姥切国广凭着感觉往茶壶里扔了两个茶包。

热水注入,水汽升腾,灼烧的人手背生疼。茶包被水流击打,沉下又浮起。

“太敷衍了吧?”三日月宗近问。

山姥切国广盯着壶里此时还很清亮的热水:“茶包而已,没必要那么讲究。”

“我知道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三日月宗近为自己斟一杯茶,轻轻摇晃,“虽然短暂,但还是要尽情享受嘛。”

山姥切国广勾了下嘴角,但这个动作很难被判定为任何一种笑,反倒更像是面部肌肉不自然抽动。

“之前一直觉得你是名刀,所以才会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山姥切国广顿了顿,“但是现在才发现,你是个很任性的人。”

“总是不停的和我对着干,连泡茶都要。”

三日月宗近大笑出声,笑得太厉害以至于人差点仰过去,但茶还端的很稳,一点没有洒出来。

“因为,总要有人走岔路吧。”

春天气温还不是很高,氤氲热气逐渐散去。

山姥切国广一个人正坐在屋子中央,这个角度能看见门外樱花在开,风吹过,花轻轻摇晃,看似摇摇欲坠,实则稳当的开在枝头。

对面的茶杯里满满当当,逐渐冷却。

“还是想说,这茶不怎么好喝,”山姥切国广站起身,“走了,出阵了。”

小几上两个白釉瓷杯,其中一个满盈淡褐茶汤。

 

02

审神者嗜酒,虽说小酌怡情,但是让一个酒鬼自己把握这个度显然是有些监守自盗的嫌疑。于是上至总队长,下至锻刀室打瞌睡的刀匠都盯着审神者,不让这个惯犯有机会碰到本丸里的藏酒。

山姥切国广最近状态好的异常,带队出阵几乎全员无伤,偶尔自己带伤也是控制在不影响后续出阵的程度,保证自己可以参与每一场出阵任务。

只是在三日月宗近碎刀后去保持这样完美的状态反而让人觉得不对劲。

想到之前大家聚会时候喝酒的畅快,希望山姥切国广能够放松一点的审神者明里暗里希望近侍能同意再来一次。拗不过审神者的山姥切国广最终只得把任务都安排好,给全本丸留出了一个周末的时间。

“最近是没有什么任务,”审神者把酒盅砸在桌面上,“但是习惯了之前那么多任务,忽然没任务我好不安,奇了怪了。”

山姥切国广冷漠看着审神者发酒疯,不着痕迹地把酒壶往远推了推。

“三日月宗近不喝你也不喝,现在都没人陪我喝酒了。”

于是山姥切国广安抚性倒了一杯酒,放在手边。

“总得有人把睡着的人送回去吧。”虽然知道对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是山姥切国广依然相当有耐心的解释道。

“放松一点,享受一点嘛,”审神者脸红通通的,像是喝了很多,“暂时要从现实中逃避出来,不然会崩的太过的!”

山姥切国广学着三日月宗近的样子笑了一下。

“最近任务量没有之前多,没有很累的。”

一期一振趁审神者不注意把酒换成了水,然后对着配合了自己小动作的近侍点了点头。

“你现在很像三日月宗近。”顺势坐在一边扶着审神者的一期一振说。

“怎么会这样想?”

“和他一样任性,”一期一振扶住晃来晃去的审神者,“之前是很有距离感,甚至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同情,后来意识到了,就开始变得任性,甚至会用小伎俩让别人顺着自己的意思。”

“这是我?”山姥切国广指了指自己,“我可不像那个臭老头。”

“您现在也是剥夺了他人选择失败的权利啊,这还不任性吗?”一期一振问。

“让别人甚至没有把这一切怪罪到自己头上的权利,因为……”

因为我当时逃避了。

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选择。

山姥切国广摇摇头:“这才不是他那种任性,我只是意识到了——”

“我需要向前走。”

我要成为不完美的,但也完美的存在。

要有足够的能力,向前走。

不停下。

 

01

审神者交上去的报告文书使时政有效组织了反击和清剿,与各本丸的通信正在恢复。时政今天终于传来消息,这结束了本丸长达几个月内的失联状态。

“接通了吗?”对面的人好像还在研究通信设备,对着镜头自言自语。

“啊,接通了,”对方的脸在阴影之下,听语气是个温和的人,“被遗弃的世界,前往那里的通道临时开放了。本次作战可以自行选择参与与否。不过,听说你们最近在查异常溯行军,也许与这里的异常有关系,不想错过的话,自然是要参与的吧。”

审神者和山姥切国广彼此无言。

“他已经回不来了,”审神者垂着头,“我不希望你也……”

山姥切国广沉默很久。

直到风吹走云朵,森林凋落。

直到历史回溯,未来展现。

直到过去未做的选择又一次到了面前。

命运回环流转,失去的放弃的遗憾的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摆在面前,可人是否承担的起新的选择,是否如同之前一般止步不前,被裹挟着前进?

三日月宗近就站在他旁边,比他靠前半步站在那个熟悉的岔路口处,等着他的回答,等着他做出完美的抉择。

这次不需要三日月宗近施力,山姥切国广一直扬着头。

“去,”他说,“我们向前。”

“既然我们站在岔路,就注定要向前。”

起码这次,我要自己去选择。

特命调查需要在任务地常驻,山姥切国广带队在任务地驻扎长达一个月后,全员平安归来,完美完成了任务。唯一的坏消息是,并没有在此次任务之中找到与过去那股敌人相关的线索,那股敌人从此神秘消失了。

审神者把出阵的各位迎回部屋,对着好久不见的近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给你一个惊喜。”

山姥切国广诧异地抬头,逆着光只看得到高大人影站在门口。

心脏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兴奋,快速地锤击着胸腔,把急促呼吸所需要的氧气运到颤抖地指尖和停止运转的大脑,血管因为应激而扩张,血流携带着氧气轰隆隆向前涌去,而四肢与躯干全部为了眼睛而停工。

天空晴朗,有少量云在移动,还能看到银白色还不发光的月亮;远处的山被雾气笼罩,山下的村庄有人正在耕作;本丸里不知名的野花开放,在绿色的野草间点缀着,有小虫子在花叶间萦绕;还有清洗过后的衣服在阳光下展平身体。

而自己面前,而自己面前的人……

他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知道他是谁。

“吾名三日月宗近,”身着蓝色狩衣的付丧神走近微微一笑,“那么,多多指教了。”

山姥切国广能感觉到那和自身同出一脉的灵力,那和其他人一样的灵力,和那个人一样的灵力……

就在他面前。

三日月宗近,就在他面前。

对方歪着头,问愣在原地的近侍:“主上说必须由您来带我参观本丸,那么,走吗?”

 

00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等我勇敢/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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